2017/06/12琉球
阎瑞麟的家与工作室在台湾桃园大溪的小镇里,除了操持家事和木工,极少与外界接触。虽然被称为台湾细木作大师,他却开玩笑说其实目前的正职是家庭煮夫,副业才是做木工。
阎瑞麟的生活绕不开一个“细”:“细木作”,是以家具及文房杂项为主的木器制作,作为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匠人,他对这项古老的行业有着独特的挚爱与理解;“慢工细活”,是阎瑞麟创作的态度,坚持用手动工具和自己双手触感来制造器物,坚持用龟速缓慢的时间感来衍生创作,有些作品一做就是十年之久;“细腻”用来描述他的木头和内心,阎瑞麟会花上许多时间细细打磨表面,让类似肌肤的光滑触感,充分展现木纹美感,而每一件充满童趣和想象力的作品,都让人感受到他天真细腻的内心。
高中时阎瑞麟就读职业美术学校,之后进入广告公司的设计部门,一待就是近十年。广告公司听起来商业,但阎瑞麟觉得,他所做的是“美”的那部分,现在转换成木工,“美”并未消失,只是转换成不同交通工具,往目的地前进而已。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拿到了几块小木料,无意间削削磨磨竟尝到了乐趣,索性辞职回家,做了职业木匠。半路出家,他却没有急着拜师,而是依着“野路子”,从做中学,从错中学。
小物件的功劳,就看主人有沒有好好生活
光滑、圆润、质朴、童趣,是阎瑞麟木作独有关键词,水鸟椅子像是一只停在水面的呆呆大鸟,有一片宽大舒适的后背,适合在上面休息发呆。小树茶箱把原本各司其职的茶道具妥善融合在一个空间里,箱子腿是小树的枝桠,抽屉把手则是盛开的花。除了这类生活家具,阎瑞麟的更多作品,是茶则、罐子、木勺等小器具,或是各式各样充满童心,看似无用的摆件。
女儿和儿子的先后出生,他减少创作时间,分配打理家务以及照料孩子上,不过许多生活会实际需求的用具,都是从与家人互动中产生。吃甜点的小叉子和木梳,都是因女儿而做的。
他与女儿合作的“小小人系列”,正是许多大陆网友最初认识他的作品。
女儿在睡觉前,阎瑞麟总会和她在床上胡乱涂鸦。他们会一起想像天马行空的小人物们,父女俩就想把它们从纸上,变成会在生活里出现的伙伴,做成木制的真正立体的“小小人”。
阎瑞麟画草稿,女儿负责上色,他们一起挑选角色,拣选小木块,看有没有适合尺寸以及色系,再细细执行。2015年里,閻瑞麟在六岁女儿的监督下,完成了30个木头“小朋友”。
“天天接触,共同相处个几秒时间,多年下来也会成为密不可分的好伙伴,彼此深刻情感,从这点出发,小物件也有大功劳,就看看主人有没有好好生活了。”
在阎瑞麟看来,所谓“实用”,其实不妨以“在生活中”来看待,在生活中以无感接触,提供乐趣,这样想,作品就不再是局限于陈旧的范围中。
喜新不厌旧,遇到“史迹”更是良缘一桩
“我认为较负责的木工作者对于木料都应平等看待,并且适材适所巧妙地使用。”阎瑞麟在Facebook上除了分享自己的作品,最多的就是介绍各式各样的木材,有时他也会因为好奇心,花大价钱购入进口木材,但大多数时候,阎瑞麟偏爱就地取材,即便是“废弃木”或“回收木”也能妙手回春。
他会从台湾古早的地板工厂里,淘到库存余下的台湾红豆杉薄板;他也从台北大稻埕古宅主人的后代里,收来台湾牛樟木,因为有珍贵华美的凤梨瘤花纹而兴奋不已。
2014年,他开始制作飞鸟系列,花了许多时间翻找适合材料,大多以短角料为主。其中一块台湾杉原本是日式老房子拆解后的结构梁尾端,“若是把它丢在路边,黑黑脏脏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引起特别注意,任其兀自腐朽,身世悲凉,但对于懂木的人,台湾杉不仅仅是非常优异的材种,更具在地特殊性。”
在阎瑞麟看来,无论尺寸大小、部位或是过往经历,只要还可利用,就应该尽量打破局限,创造更多可能性。尤其现在森林资源日益匮乏,如果能找到那些美好“史迹”,也算是良缘一桩。
做手艺人跟钓鱼的人一样
阎瑞麟总是以“龟速”来形容自己,虽然有明确的自我认知,却从没想过要改变。
为了充分展现木纹美感,他要花上许多时间处理木材表面,反复打磨,拭漆,打磨,拭漆,来来回回能有十五六遍。手拿粗粗的砂纸压在木面,做前后或左右的往复式运动,耐着性子,把不该留存的刻痕去除,等表面平了再一层一层拭漆,慢慢细磨,直至砂纸痕渐渐消去。“这是对于木材作出的最大崇敬。”
2015年,阎瑞麟开始尝试“生漆”法,生漆是以漆树上采集下来的汁液制成,天然无毒,膜性坚韧稳固,完成后可以看见材料纹理,甚至更加清晰立体。忍着过敏不适,他坚持自己做漆、涂漆,真正要定色则需要一整年。
“飞鸟和鱼”系列作品从构思、画图、选材、到最后大功告成可以展览售卖,断断续续地累积完成,总共经历了近十年。
有一个浙江的女孩儿,十年前在网上第一次看到“飞鸟和鱼”的照片,就喜欢得不得了。2016年阎瑞麟带着飞鸟、鱼和小小人来台北办展览,女孩儿特地跑来台北,玩了一个下午的鱼,听阎瑞麟讲木头的故事。
“我做东西不太会精准算时间,我常觉得做手艺人跟钓鱼的人一样,上帝不会计较他们时间。”
在眼下“极简”风格盛行的年代,阎瑞麟的作品没有冷淡,处处都是温暖细腻的痕迹,但他的生活,却远比浮躁的社会来的简单,创作、家务,偶尔会去女儿的班级里教积木课,除了Facebook和微博,极少与外界接触。
在他看來“极简”应是由精神面启动的思维模式,随着年纪的增长,不断地舍离,削去多余的人事物后自然而然成形的结果。“若精神面无法做到这点的话,一味追求表象的极简风格,就只是空洞的形式而已。”
(图片由阎瑞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