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否:马云和数字摇滚之间只隔了一个杯子

2017/06/30琉球

和鬼否见面是在中国美院象山校区的后门,门里是美院学生们的毕业作品展,马路对过则是一排排画材店、小吃摊和游走在vintage古着与中老年服饰之间的服装店。

一见面主唱丸易玄就忙着道歉,抓抓头发说自己睡过头了,早上跟服装厂的人的碰面,完了回家倒头就睡,累的半死。吉他手张一杨则从远在留下的工作室赶来,领着我们去了一家非常小的咖啡馆。

这是一支炙手可热的新晋数学摇滚乐队,2014年成立于杭州,主唱兼合成器丸易玄、吉他手张一杨、贝斯手邓择撰和鼓手龚啸,全体成员都来自中国美术学院。作为科班出身的美术生,丸易玄和张一杨还有另一重身份——品牌创始人。

丸易玄在国美就读服装设计专业,去年又考上了服装设计的研究生。从小就钟爱黑色衣服的少女,在那段时间购物欲强烈,但又苦于买不到太适合自己的衣服,就想着,既然自己是服装设计专业的,为什么不自己做的?

“丸”在日文里是“maru”,“maru”的中文谐音是“马鹿”,“马鹿”在日文又是“白痴”的意思,有点呆呆的感觉。这么颠来倒去,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服装品牌“maru马鹿”。

最早“maru马鹿”只有丸易玄一个人打理,后来有个朋友在之前的公司受了气,索性辞职和她一起经营这个品牌。

制作一季服装,先得确定大致风格、款式数量,接着跑去绍兴的大型服装面料市场采购,两人花一整天挑选,亲自把面料全部抗回来。接下来就是设计稿,丸易玄习惯手绘,画完了以后让搭档挪到电脑上,找版式,找工厂,这样一季衣服才能完成。

“其实我很蠢,在做生意方面完全没有头脑,需要一个人帮我来稳一穏。”上一季丸易玄就亏在了成本上,材料只往好的挑,一卷布寄到工厂,加工费奇高,人家一项项列出来,她才知道钱都花那儿去了。去年夏天出的第一季,直到今年四月,钱才补了回来。

丸易玄做衣服其实很个人,照她的说法,一百件衣服放在这儿,一眼就能挑出来她做的。黑白为主,有点小酷,有点街头,还有点怪。“上一季我只做了一个尺码,而且是按照我的身材做的,客人就会抱怨太小了穿不下,或者裤子太短了会走光之类的……”不过时隔一年,新一季的样衣终于出来了,“我现在要开始认真做了。原来也不是说玩票,但总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第二季宣传照新鲜出炉,丸易玄请到了她非常喜爱的素人模特

相对于丸易玄的任性和初出茅庐的新手感,坐在旁边的张一杨明显有着深藏功与名的淡定。他是鬼否和花招两支乐队的吉他手,但同时,还是一家“网红”品牌“质造”的联合创始人。

“我们合作过的自媒体大概有三百多家吧”,张一杨轻描淡写地说到,这其中不乏一条、二更、罗辑思维、吴晓波这样的大号。张一杨当初考美院的时候没考上绘画系,就去了学了陶艺,研究生一年级到二年级那个暑假,跟好友沈克敏一起创办了“质造”。

作为一个热血的的创业青年,沈克敏一直把马云当做自己的偶像,一次拍卖会上,他们通过马云的秘书,成功推销了自己的作品。后来马云的太极禅院开始运营,采购了一批“质造”的四季杯,就摆在他的书桌上自用与宴客。

看见四季杯了吗?这就是马爸爸在太极禅院的办公室

四季杯是质造第一款尝试将陶瓷、实木、以及经典榫卯结构连接的产品

“买了也不一定就等于得到了马云的认同,直到有一天去太极禅院跟他们聊天,发现他的办公室确实摆着四五只我们的杯子在用,这才敢说,他是我们的客户。”

虽然身为“质造”的首席设计师兼创始人,但张一杨对这件事并没有特别得意,“如果我们每发一篇文章提一次马云他就要打个喷嚏,那他估计现在得重感冒了……” 

“质造”最有名的就是瓷与木结合的“上下杯”,虽然文案里说“三年磨一杯”,但张一杨抬手就毫不留情的自我拆台:“其实是三年就只做了这么一个杯子。”

因为专业的关系,张一杨长期混迹于景德镇,在那里认识了沈克敏。决定创业后,两人和一家熟识的作坊合作,想玩点不一样的东西,就拿了木材和陶瓷做碰撞。

“我们想结合一种景德镇不常见的材料,这样其他作坊也仿不了我们。”张一杨嘿嘿一笑。

金属要开模,玻璃要熔烧,织物、皮革不能碰水,只有木头不娇贵,质地和色彩上又给人温暖质朴的感觉。“上下杯”顾名思义,上下两部可以分离,杯体材质是原矿高白泥陶瓷,下面是原木,可以拿下来单独放些零食瓜果。

第一批做完后,问题也跟着来了,木头处理、气温、湿度,对木制品影响极大,如果要和稳定不变的陶瓷严丝合缝,必须把收缩的偏差控制在0.5毫米以内。适合北方材料的,到了南方会腐烂,南方做好杯子的,送去北方可能会裂开。 

“那时候网上骂的人也有,我也接受,但我们特别拗,不信搞不定它。”换材质、换工艺、换供应链、下架不稳定的产品、加入底部磁铁的设计……那段时间张一杨见着客户逢人就问:“你的杯子破了吗,破了我给你换一个呀!”

星球杯、月相杯、榫卯链接木柄的“执”杯,“质造”一直没有放弃木与瓷结合的想法,之前交的学费给了他们更多的资本和灵感。

四季杯简约版“执”杯

星球杯

月相杯

琢磨壶 

靠着马云和各路明星争相定制的“上下杯”红了一波,也经历了三年的改进和调整,张一杨和沈克敏还是存在着一些分歧,比如:“质造”要做高端艺术礼品,还是日常生活用品? 

学院派的张一杨做艺术品出身,进了市场开始困惑,为什么设计好的东西,工厂永远做不出来,沈克敏以普通大众的审美出发,常常直言不讳“太奇怪了”。“做还是做,留着放到别的地方卖呗。”张一杨经常把那些稀奇古怪的作品放在工作室临街的架子上,有人看着喜欢,进来买走,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坚硬的软体》

毕业作品《风的模型》

现在“质造”,选了一条中间路,主打有一定设计感的东方生活器物。张一杨的妈妈会在家腌泡菜,但他嫌弃坛子太丑,就设计了一款葫芦形状的白瓷坛,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2015年,张一样杨受“From Yuhang融”米兰设计周邀约,以瓷器的开片纹脉和宋徽宗最爱的“雨过天晴”色为灵感,创作了作品《开片 天青》,而开天盘系列正是这件作品的延续,每一件器物都像是一块破碎的瓷片,描金点缀,寓有残瓷被大漆金善后之意。

青白釉芭蕉对碗,是“质造”刚刚出炉的新品。芭蕉叶脉的凹凸纹理起到了防滑的作用,碗壁加厚,降低了烫手的风险,通过改良配比,青白釉比传统更清亮纯净,闲庭烹茶听雨打芭蕉的悠然自得,都融在了这对碗里。

张一杨在工作室里放着一整套设备,从画图设计到手工制作、拉胚、配釉等等,自己做实验。工厂配套的泥料和釉色很单调,张一杨就自己研发,和别人混熟了再趁机教育工厂,让他们做一些新的尝试。

“我们陶艺系其实蛮惨的,毕业去干嘛呢?少年宫教书。”张一杨操着一口标准的杭州普通话,语速极快还注意着抖个包袱,要不是一脸严肃真会以为他在讲冷笑话。张一杨不是个按规矩生长的人,别说去教书,就连每天老老实实标准化拉胚也不愿意,所以他说,他当不了现在媒体推崇的所谓“匠人”。

“几百套订单,全部靠手啪啪啪拉出来,不是说我真做不了,就觉得每天苦兮兮的在那个棚子里哐当哐当拉,搞得腰酸背痛的,还不如做有趣的事情呢。”张一杨充分利用象声词表达了他的不乐意。但在这个“匠人”成为新型网红的代名词的年代,他对那些仍然静得下心做作品的朋友,格外尊重。

张一杨在景德镇

张一杨拿出手机给我们看各种各样的成品、半成品、概念品,有些还安安静静地当个碗或盘,有些作品飞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个东西就像鬼否一样,说它数学摇滚,我觉得其实还好,后摇?也不是,讲不清楚。总结归纳需要理论家,这不是创作人的事。”

“执”杯的纸浆包装盒可作为盆子栽培植物

“上下杯”的包装盒倒过来是一个抽纸盒

这边张一杨侃侃而谈艺术和商业的平衡、公司收支、宣传等等,旁边的丸易玄听得一愣一愣,时不时还加入我们的采访。张一杨仔细地解释了琐碎的公司架构和生成流程,像是一个老手带着刚入行的新人小白。 

“品牌这事儿你可以多问问他呀。”我提议到。“他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丸易玄顺势就要去掐。

“同事对于你玩乐队什么看法啊?”我就着张一杨刚刚的比喻,提了个好奇很久的问题

“‘哦你去演出啊?你们出去唱歌?什么时候唱首歌给我们听听?’我说我不唱歌,这些歌儿你们不喜欢的。”

一桌人笑得喘不上气。

张一杨耸耸肩继续说:“我们有三个设计师,一个超级喜欢韩国BIGBANG,另一个估计不听歌的。但是做财务的,打包的,他们唱山歌挺厉害。”

白天上班,晚上练团,这是张一杨最近的日常。丸易玄则在学校、工厂和排练室打转,甚至聊到一半才突然惊醒,好像答应了老师要去毕展帮忙。出了两张EP的鬼否,眼下正在为新专辑写歌,提到前段时间参加的氧气音乐节,张一杨说,他们演到最后一首时,下面观众狂鼓掌,原来都是来等萧敬腾的。

“95%的都不知道我们在演什么,但还有5%的人会鼓掌,会特别喜欢,这和我的瓷器或者丸易玄的服装一个道理。” 

“maru马鹿”还没开始赚钱,“质造”成立四年,终于达到了收支平衡。张一杨和丸易玄始终认为,你认为好的东西,绝对不会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喜欢。要做就做到极致,做到特别对味,无论原创品牌还是独立音乐,这正是它们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