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03简单生活
爱上海,从爱一条街开始
果篓 卢丹 x 好奇心日报 杨樱
卢丹,前英国百比赫(BBH)广告创意总监,现“果篓”果汁铺、独立杂志《果篓小刊》创办人,年过三十之时,结束十年广告生涯,在上海五原路开了这家小小的店。在这家不同寻常的果汁店里,有各地的文创选物,精选食材,独立杂志和唱片,还不定期举办文创展览等分享活动。
杨樱,好奇心日报联合创始人兼总编辑,原第一财经周刊炫公司主编,相信生活应该是有趣的,新闻不仅应该原创,还应该是“公平与公正,监督与披露”。好奇心日报,希望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新闻阅读带来不同选择的媒体,致力于用优秀的新闻报道与写作提供不同的好奇心,而不是用算法泯灭它。
简单村:
向观众介绍一下你们在做的事吧?
卢丹:
好,我是卢丹,我们做的一个品牌叫果篓果汁库。那我们是2015年成立的,在上海徐汇区五原路上。我们是做鲜榨果汁的,同时我们还在做周边的文创内容,有出杂志、办活动,会出自己的一些设计品周边。
品牌故事:《简单的一天·市集篇 | 果篓:为你做一杯散文般的果汁》
杨樱:
《好奇心日报》是一个APP,2014年我们从《第一财经周刊》出来之后,想做一个有人看的媒体。我们还比较传统,就是自己写点东西,努力把它写得好一点。从开始到现在,大概刚好3年多,也还活着。是一个长在新媒体环境里的传统媒体。
2014年的时候,微信的发展势头非常好。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要花那么高的成本去做一个APP,我打一个比方,微信里的文章就像你在客厅里拿起你爸的一份报纸,报屁股上有3篇文章,那就是微信。但是你拿起一本杂志,那个感觉和气氛是不一样的。就好像你也可以在简单生活节买一份果篓的果汁,听讲座或随便在公园里走一走。这些内容是散的,但是有一种音乐的氛围把它们串在一起。我们想做的就是这样一种有气氛的产品,它需要在虚拟的空间里发育。
简单村:
卢丹,你能讲讲为什么从广告业跨行来做果汁吗?
卢丹:
9年前,我还在英国的广告公司的创意部,那时就是想广告、想到脑浆糨糊的时候,想不出来的时候,我们一帮人就坐在一起开始聊,聊退休以后要干嘛。才二十三、四就在想退休以后要干嘛。一个美国人说要买一条船去航海,一个菲律宾的大姐说要回去做她的面霜,我说我要回山里面,我要去种橙子。
我特别喜欢山,我也很喜欢水果。如果有出生在山边、山区的人,就很有这个经验,山里面有非常多好吃的东西。我小时候就是在山里面长大的,我是浙江人,寒暑假的时候没事就跑去山里。那一路上就吃吃喝喝。我对水果的味道有很深的记忆,到城市之后我就没机会再吃到那么好吃的水果。所以我就想退休后,静静地去弄一亩田,种一点水果。
然后这么工作了七八年,一直想,一直没有动。然后有一次在大阪旅行,我偶然路过一条安静的小路,那条路上就有很多的小店,理发店、印刷店、一些小工艺品店,那一天可能是那一个月里少有的几次,我觉得很有收获,而且很平静的一天。
大概过了两个月以后,我就觉得,你想了八九年的一件事,你觉得它做起来很难,要存多少钱才可以做,一定要等我做完什么才能退休……但是永远都有新的压力,有新的原因阻挠你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那时,我觉得这事情如果我再不做的话,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小孩越来越大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真的没有很多个人时间了。
那时候我去原创一些内容,公众号慢慢写着就会有人关注,有人关注了就会有几个人说,你什么时候开店。2014年双十一的时候,我加完班,从公司回家,大概11点多。回家码了一篇公众号的推送,作为我推出的双十一活动——“小白条”,那天谁花一百块钱买一张我们的小白条,就可以得到12瓶果汁,12斤水果,12句广告语。
以“果实”为主题的独立杂志《果篓小刊》
简单村:
听起来是很赔钱的一个生意。
卢丹:
就是很赔钱,然后还有12声我女儿的笑声等等,这些“小白条”等到我开店的时候你可以来兑换。那天晚上有45个人就付钱了,4500块钱。然后我就跟我老婆说完了,我完蛋了,这是一个承诺。
圣诞节那天我们就把店面租下来,2月份就开业。虽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一下子就做了。那么很幼稚地就开了一家店,然后就做到现在。
简单村:
卢丹其实是从山里来到上海的。那杨樱跟上海的关系是怎么样呢?
杨樱:
我差不多在上海待了10多年了。我江苏人,大学时读上外,那个校区在松江。如果了解上海的话,就知道松江其实离上海市区很远。读大学的周末我们都说“去上海”,单程就一个半小时吧,大概要换4个交通工具。那时候我对上海的认知是一块块的,每次都像是短途旅游。这次认识长乐路,下次认识陕西路,不同区域都有自己的个性,等我真的在那边工作之后,才知道它们是连在一起的。
后来那种感觉互通到很多别的东西上面。比如说看书,比如说对一些东西的概念,你都会发现,有些东西你可以分别在某一个不同的时候知道了。其实它们是共通的,这种连起来的感觉很好。上海这个城市也是一样,当然也目睹了很多它的变化。
简单村:
那你是哪一年知道五原路的呢?
杨樱:
五原路是因为有一次“来上海”的时候走迷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条路。当时五原路什么知名的店都没有,特别安静。有一些修车铺、裁缝铺、面馆,但是也还有法租界的风貌。记得是陈丹燕说的,就是有33条永远不扩宽的上海马路,其中有一条是它。
简单村:
2015年,卢丹选址选到五原路的时候,它是不是还是那样?
卢丹:
对,当时我急着要租房子的时候,我就骑自行车在一条一条小马路去找。挺意外地发现五原路了,当时在一个生活网站上搜到一个正在出租的铺子。那是我第一次去五原路。
那时候大概是傍晚,已经很暗了,不像其他街上有酒吧或餐厅。那边是隐隐约约的灯光,我看的店铺对面是一家开了二十几年的五金店。右边是卖拖鞋的一个大妈,开了十几年,左边是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小卖部。我就觉得这个地方太好了。第二天我就签约了。
它是一个很市井、很接地气的地方,装修的时候,路上的停车协管人员一组大约有6个人,轮着跟我说,小伙子你不要在这里开店,这里不赚钱的。他们很真诚地劝我,我就说谢谢。还是要任性地开起来。
简单村:
但是五原路现在已经很有生命力了。
卢丹:
对,我这两年在马路上看到了很多很多,怎么说,有辛酸的地方,也有让人鼓舞的地方,这就是小马路的生命力,我觉得特别了不起。
简单村:
我们也请杨樱说说,比如说像五原路,或者说乌鲁木齐路,武康路,这一两年的发展,你有什么观察吗?这些创意地标带动了这条路的那个人气,年轻人变得很爱去了。
杨樱: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称它们为创意地标,创意地标是一个结果,不是一个目标。大家可以看到,每每人为想把一个地方变成一个创意地标,都惨不忍睹。上海唯一成功的就是田子坊。但是它其实是一个居民群策群力的结果,并不是由上至下的,有民众自治的这种感觉。
社区这个东西,大家一定是为了某一个共同利益出现的。
比如说我很喜欢卢丹的果汁店,那你也很喜欢,我们经常去买,有时候我们会碰到。那可能你跟卢丹聊天的时候,我会听一听会觉得很有意思,我们就这样也认识了。这样的连接渐渐变多时,可能成为一个小组,或一个群体。那么这群人就愿意一起去做一些别的、符合他们共同兴趣的事情。它是一个缓慢生长的一个结果,它一定是基于一个物理空间,但是不能只有一个物理空间。
创意是因为它的多样性,吸引各式各样的人,就是一路上什么都有,就像卢丹说的,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卖拖鞋的店,旁边开家果汁店挺好的,可能旁边又开了一家买手店。大家都很包容的话,这条街就会生长起来。大家都觉得,既然你能活,他能活,你们都和我不一样,那我也有活的基础。
简单村:
那就像热带雨林这样的一个生态系统。
杨樱:
对,所以创意是在这么一个土壤里长出来的。那如果有一个小朋友,从小长在这样的街区,有可能他眼界就比较宽,他接触的各种各样的人就比较多,有可能成为他的一个契机。
简单村:
这样看起来,街道它也像是有生命一样的。它其实是可以去长大,也有可能因为各种外力慢慢衰落下去。但是我们现在看来,五原路还是生机勃勃的,你们做了很多活动吧?
卢丹:
我们在五原路开店的人,有一个群叫“五原路500强”。然后我们建群的口号是“干掉安福路”,到现在还在默默地喊着那个口号。那个群建立起来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五原路太安静,大家希望靠这些街坊们一起把那条路做起来,相互之间可以联谊起来。
那时候,我正好旅行回来,就在群里面说,果篓店里先开辟一块地方,请大家有店铺联系卡片可以拿过来,比如活动的传单或其他宣传品都可以放我们那儿。后来每个店家里都有这样一个角落,这是第一次五原路上的一些店开始互通起来。
现在五原路上有很多设计师工作室,也有很多建筑师、自媒体、杂志编辑、画家、音乐人开了工作室,大家慢慢被拉进群里,就像一个在线的居委会一样。前一阵子我们也办了一个五原路市集。大家都是自发来办的,也没有钱。活动办好之后,路上的人流量比平常多出了很多。
果篓还会办甜聊会,定期地请各行各业、五颜六色扽朋友来做一些分享活动。从2016年开始办,到现在一共办了14次。大家围成一圈,每个人都分享,就是让大家都有机会表达。
简单村:
你们真正在上海生活,也比较了解这座城市,能不能向大家介绍一下,你们最喜欢上海哪条路呢?
杨樱:
这个问题挺难答的,上海适合做减法,有些地方千万不要去。
上海各个区的历史不一样,最明显的历史就是,每个租界留下来的建筑物也不一样,它们留下了比较久的时间印记。有些东西就等于错误的完全推倒重来,造了一个假文物。大家都喜欢上海的老房子。不是只有外滩才会有这种给你不一样感觉的房子,可能别的地方也需要你去看一看。
有一次我路过虹口一个很高的公寓楼“公安大楼”,以前是上海的巡捕房公寓,现在也改成了公安局的警察宿舍,后来又分给了家属。我作为一个很讨厌的游客,就坐着那种小小的电梯上去了,然后就遇到了一个一看就接待了很多像我这种不知趣的游客的阿叔。
公安大楼,位于上海虹口区塘沽路219号,建于1937年
阿叔跟我说,你们又上来了。那个房子是日本人造的,聊天的时候他说,只有世博会的时候大整修,把一楼的墙粉刷了一下,但是上面已经很旧了。上海是你走一走,可能就会遇到这么一个地方,它还活着。
那个阿叔还告诉我一个故事,也是世博会那一年,有一个外国老太太来他家,说小时候她住在这里。“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后来我离开了。”他觉得很神奇。
简单村:
我们从这个分享里,就完全知道这个媒体为什么要叫好奇心日报了。感觉就是非常好奇想要了解这个城市,想要了解身边的各种事情。
杨樱:
顺便说一下好奇心日报,我是觉得做这个东西,马后炮地看,我觉得它有一个作用,就是树立一个标准。我们现在每天接触信息的渠道变得越来越窄了。信息过载让人觉得很累,只能看看朋友圈或公众号。但是算法拼命推荐的都是很窄的东西。你每天的阅读质量,如果它还能叫阅读的话,其实是加了很多水分。
那我们当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很多人就问,好奇心为什么不去“猜你喜欢”,或者不去发那些就是每个人都会跟风的热点。我希望大家什么都知道一点,也许给你埋下一个伏笔,可能对你有用。如果只读算法推荐的东西,可能每天是在巩固已知,拒绝认识未知的世界。
单一是很危险的,这意味着,当有一些意外发生的时候,它很脆弱。但是如果你是多样化的,你是繁荣的,意味着你总是有一种可能性去可以对抗那个风险。
简单村:
街道的丰富性,城市的丰富性,包括你自己阅读来源的丰富性,其实是一样的。
卢丹:
我也是有同感的,我觉得上海很大,但同时也很小。小的原因是它太大了,以至于你可能自己周边生活圈走动走动,就能发现很多丰富的存在。我的旅行经验是很少看攻略,到了一个城市以后,我先去便利店,拿起当地的杂志,看看他们对于小店的推荐。到了店里,去跟店主聊天,问问他的周边推荐,我相信会比你看旅行杂志更有收获。
如果时间比较宽裕,你比较想要跟着好奇心走,想要有一些意外收获的话,可以试一试这种方式。如果你来上海,也可以来果篓打卡,可能会遇到热心肠的人,带你走出一份独一无二的上海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