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简单村小书房】姚谦：流行什么就把它删掉，从众反而更孤独

■著名作词人、作家、艺术收藏家姚谦

20年来，创作的歌词成功打造出李玟、萧亚轩、赵薇、江美琪，袁泉等乐坛巨星。个人发表原创歌词600多首，代表作有《味道》、《我愿意》、《最熟悉的陌生人》、《如果爱》等，在亚洲各地华语流行榜上也斩获无数“最佳作词”奖项，成为现今华语乐坛举足轻重的大师级词人。

■春风习习·朝阳城市书屋

春风习习·朝阳城市书屋，位于北京城市最繁华中心地带三里屯太古里，汇聚众多青年文化、商业娱乐、是人文风尚汇聚处，每天吸引众多中外游客。开馆之际，联手“简单村小书房”，举办世界读书日活动。

简单村：我们最近常说的一个概念叫做“斜杠青年”，其实姚谦老师也是“斜杠艺术家”。

姚谦：我应该已经是“斜杠”初老年了，借由《我们都是有歌的人》这本书和大家分享一下我从事20多年，歌词跟生活的关系。

我常常碰到有人问，歌词要怎么写。创作是蛮难教的，因为它是反映生活，但是多阅读、多练习是可以的。

也有人问，不觉得最近的音乐没那么好听吗？我的回答是否定的。我的运气好，生活在唱片发达的年代，大家会花钱买专辑回家，小心地拆开，很仔细地一首一首研究歌词。而且当时有很多电台和音乐媒体，会对专辑内容做说明和评论。 

我昨天上某个音乐网站，想听听看这个时代的流行音乐，和他们的生活思考。一天有60首新歌上架，我大概听到第5首就开始混淆了。一打开手机音乐就有了，音乐是一个陪伴，是一个生活的背景，跟早年唱片年代我们买唱片回来，一首歌一首歌听，生活经验太不一样了。

简单村：姚老师刚才也讲到了现在收听习惯的变化，但不管形式怎么改变，音乐本身是能够跟你的感情产生连接的。 

姚谦：绝对是，所有的创作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我还是鼓励大家试着给自己一点时间，仔细地听听歌，为什么被这几句话打动了？为什么听这一小段旋律会激动起来？感伤或者舒适，一定是有原因的，那一瞬间你发觉你并不寂寞，这个世上很多人都有相似的经历和感受，你会更坦然自在地面对这个世界。

简单村：《我们都是有歌的人》这本书，也是从歌来讲人生吧？

姚谦：这本书里我挑了几首歌，有些是我写的，有些是我听的，不见得大家都熟悉，但我很乐意通过分享阅读一首歌的方式，练习重新把歌放到生活里面。如果没有阅读者，那些精彩的创作是没有价值的。

比如里面写到了李格弟的创作，夏宇和李格弟是同一个人，写诗叫夏宇，写歌词叫李格弟。在80年代，歌词还是需要仔细考究对仗、平仄和押韵。

李格弟开创了一件事，让歌词接近于口语，不是文字。这对我来讲是很大的启发，书面词汇和日常用语的相互渗透，很值得阅读和观赏，所有文体的发展演进绝对与生活相关。

简单村：姚谦老师写过一首《我爱夏卡尔》。您的另一个身份是收藏家，也很支持年轻人的创作。您是如何从绘画或读书中吸取养分的呢？

姚谦：我很喜欢艺术，对文学、美术、摄影都很感兴趣。我觉得所有创作都是相通的，创造者有感而发，而透过一种媒介让感受相似的人靠近。创作其实是沟通最深刻的一种方法。我一直乐此不疲地阅读别人的创作，大量的阅读会让你更有自信，更不孤单。

姚谦的部分个人收藏

简单村：很多人越看书越迷茫，如何在大量文化消费中找到自己的方法呢？ 

姚谦：网络流媒体时代，我们不停地迁移又忘记。我的方法是，当我被触动的时候，做个记号，找时间重新进入。只有这个时候，阅读是深入而专注的。

所有的阅读都是一种对照。为什么我对维米尔的画特别有感觉，可是我对雷诺阿的画觉得就只是漂亮。这时你要问自己，此刻的感觉是什么？

维米尔很多画看似一目了然，但里面藏了很多东西，你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就特别好奇。这时候你就知道了，原来你对于“神秘主义”这件事情是很有感觉的。

大量的阅读是好事，但开放阅读的同时，要选择有感受再深入阅读。每个人生命都有某种特别的气质和能量，如果你看到了，就试着去创作，你会发觉你是不一样的。

简单村：这本书里讲了不同的主题，像成长、旅行、兴趣、爱情。你觉得哪一个比较难写？

姚谦：爱情吧。虽然大家都说我很会写情歌，但每次这么说我都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大部分早年的情歌写完之后我都不好意思听，我觉得那是30岁荷尔蒙迸发时写的，现在人老了。

我给刘若英写《陪伴者》，那时候我想写一个关于爱的定义。我们常常说爱是拥有、占有、付出、获得，这些都在施与受之间。如果撇开这一切，爱是可以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的。你爱你父母，你爱你的儿女，你爱你的情人，你爱你的朋友，任何一个爱都是相融的。

我自己觉得对一个人好的方法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没有目的地陪伴，这是一个爱的最纯粹的样子。《陪伴者》虽然看似情歌，但是奶茶刚刚有了一个儿子，所以看起来又好像是妈妈对孩子的爱。

爱是纯粹的，我陪你的时候，心里舒服，那就是很单纯的爱。爱经常会被我们的生活、思考、情绪所左右的，如果定义在一个恒久不变的定理中，爱情应该是什么形状？

我是一个吝啬的人，时间不够用，我要去旅行、阅读、听音乐、散步，如果那些时间我愿意陪一个人，那就是真的喜欢你。我和爸妈不太聊天，但我在旁边他们就会很舒服。一个朋友难受了，我放下手上的工作，听他说说话吧。其实没法给出具体的帮助，但是一坐下来就有了一个磁场。

简单村：写作这个事情是有时代感的，我们写什么样的东西才不会被这个时代抛弃？

姚谦：时代在改变，但是情感内在真实的部分无论环境怎么样都是不变的，以前我们写一封长信，现在我只要微信就行了，只要你内心有感受，所有的文字都是一个平常媒介而已。

简单村：我们怎么能够写出符合我们这个时代的歌呢？前几年流行“丧”，是不是因为创作者的群体在互相影响？

姚谦：年轻的时候有两个因素很容易书写，一个是愤怒。很明显这一代的愤青跟早年的愤青不太一样，它更为文雅、更文明。草东是一个最明显的案例，他在表达他的观点，他的愤怒放在下面。以前的愤青就是生气，你还不知道他要说啥。

还有一个主题就是爱情，因为所有的创作、所有的抒写其实都在解自己的困惑，无论是愤怒或者情爱，所以这两个题目是年轻的时候喜欢写的。

我到这个年纪也有我的困惑，我对爱情的再厘清，对人际关系、生命价值的再厘清，都是透过阅读跟创作。所有的书写或者是音乐、文字，都是最好的分析和对照，创作是一个很好的思索的工具。

在书写的时候就是在当下自我解剖、解析，感受这个时代。千万不要刻意写一些流行语符合现在的流行，你现在的思考变成你的书写时，它就是当代了。

简单村：你现在还会不停地总结创作上的心得吗？

姚谦：流行音乐有它基本的格式，但格式只是协助你的工具，而不是必然。我对于平仄、押韵这些技术关注比较少，因为这个部分在别的文字题材上更容易实践。但歌词如果要更接近现在生活，找新方法反而是更重要的。

简单村：您最近这些年与很多大陆年轻的独立创作人合作，陈粒、好妹妹，之前行业里A&R的经验还可以帮助他们吗？

姚谦：当然可以。创作绝对是孤独的，但是在音乐产业里面，无论是之前的唱片，还是现在的数位音乐，有很多可以互相感染和互相启发。对年轻音乐人，我们会适时在他们有需求的时候出现，分享好听的音乐，或者对他们在进行中的创作提出主观看法。 

我最艰难是写黄立行的RAP，他和刘若英合作《分开旅行》，那时候我觉得好像进入RAP世界，得练练。我其实很享受，在这个新作品开发的时候我也在增进，变成姚谦第三代、第五代，一直往上走。就是因为我在扩展阅读，跟世界的变化还是相关的。

简单村：您现在听歌的习惯是怎么样的？ 

姚谦：我这几年因为不做管理，有很多时间旅行。我去不熟悉的地方坐出租车，司机放什么音乐就记下来。经过商店，店里播放的音乐我也记下来。所以我的AppleMusic里面最近拉丁歌特别多，因为我刚从墨西哥回来，最近在听墨西哥的Hip-Hop。

在一个你不熟悉的国度，你除了知道长什么样子以外，如果想知道一座城市的内在情感，就去听音乐。我去年特别热衷到印度旅行，听了很久印度歌。前一阵子常去非洲，尤其是北非，到阿拉伯那一片区域，好不一样，你可以慢慢听到照片拍不到的地方。

我很喜欢非主流的电影，只要觉得音乐好听就去搜。我经常跳出别人主动给你的音乐范围。

好莱坞电影到电影院都看到，一些艺术片懂基本英文就可以阅读字幕。现在看的深一点的传记类电影会比较难，所以一直在练英文。  

简单村：要给自己设置不同的主题，根据这个来综合的学习？

姚谦：大家如果有兴趣创作的话，需要开阔的阅读或者穿越的阅读。有很多不同文明或者跟我们不同时代的人，他们留下了很好的智慧，有机会碰到了一定要把它分享出来。

墨西哥是一个混血国家，它有古文明，也经过西班牙统治，墨西哥人之所以有那么丰富的艺术品位跟他们接受开放和融合这件事情是有关系的，我正在读他们近代美术史。

我就住在这附近，在一个特别潮的消费区出现一个纯粹提供阅读的地方，这是文明跟城市最大的进步。在我很世俗的Shopping吃饭的时候，拐个弯推开门就可以坐下来阅读，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千万不要把阅读当作过于高尚的事情，它跟我们生活是相近的，在一个菜馆的隔壁如果也可以容许一个书店，那表示这里人的生活入世和出世得到一个很平衡的状态。

简单村：姚老师是一个方方面面都非常懂行，活得非常自在的人。这个自在感也来源于文化的输入？

姚谦：我曾经在一首歌里写过，我希望生活自理，自己独立。可是为什么老是掉袜子？为什么桌子永远擦不干净？我老是跟自己过不去，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但当我听音乐或者看书的时候，这些事情就离开我了。我获得的满足让自己不觉得过得不舒服。所有的阅读都让我自信一点，这两个加起来就接近于自在了。

简单村：什么是你理解的简单生活呢？

姚谦：简单生活很难，我也在努力，你可以管理或者掌握自己的生活，因为生活里面包含两面，柴米油盐和内心的需求。

简单生活应该在吸收掌握之下，完成你生活方方面面的一些细节，而且身心达到一种平衡。不用过于消耗心情或是物质就能够达到内在跟外在的满足，这就是简单生活。

观众：姚老师，你如何持续保持这种创造力？

姚谦： 当我们不害怕被别人拒绝的时候，不害怕被别人不理解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去辩论维护。但当我们自信的时候，我们就不辩论了。

即使是一个特别小的孩子只要敢表达，就有创造力，而我们被训练比较难了。所以我觉得千万不要怀疑你自己的创造力。

我常常跟朋友说创作，千万不要跟着大众走，只有独立思考才是一个最好的维持创作的方法。勇敢地寻找我真的想要什么，忠于自己的感觉，千万不要现在流行什么，就往哪里站。这是在谋杀你的创造力和谋杀你的个人特质。我常常鼓励年轻人，流行什么就把它删掉吧，不要担心插不上话，你插上话反而更显得你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