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场,与自己玩游戏

2017/01/11Fantasy

Fantasy:在天津读书,在北京看戏,要去英国读戏剧。

今年进了十来次剧场,而这十几次的大部分是在北京。大概是北方人更习惯混迹于北方城市,每一次走在北京的街道中寻找剧场也并不会感到迷茫,我在北京看着戏,春夏秋冬也就这么又一次轮回了一遍。

我看过大剧场,也看过小剧场。

第一次看小剧场就是在北京,我到朝阳九剧场看“莎士比亚的妹妹们”的《Zodiac》,这是我目前为止最特别的观戏经历。剧场的前三排座位是坐垫。买了内场的观众需要席地而坐看完这一场两个小时的表演,而且表演者距离第一排仅仅只有两米。

那是我根本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的两个小时,我坐在第一排的坐垫上,全然不像一个观众,仿佛自己就是这部戏的一个角色,自己身处在表演者所在的那个世界中,看着变态杀人狂虐待女学生,心理扭曲的检察官鼓动无辜者自相残杀。而后,突然全场寂静,两块投影板上快速滚动着二战时期的法西斯残杀犹太人的黑白照片,两股白烟随着刺耳的汽笛声扩散在剧场中。

那一刻,我就像《辛德勒名单》里被丢到浴室中准备接受毒气的女人们一样,当我的尖叫快要脱口而出时,画面戛然而止,演员上台表演。

这大抵就是小剧场的魅力。

刚刚看戏满一年,看了大概十几部戏,这个数字在剧场观众中实在不算久。

我观看的第一部戏是非常林奕华的《红楼梦What's the sex?》。说来惭愧,我第一次进剧场仅仅是因为喜欢的歌手演唱了这部戏最后一幕的主题曲,相识的朋友多买了一张票,我便这样一无所知的进了剧场。

我脑中的《红楼梦》是一部跌宕起伏的,典型的传统戏剧,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一部每一个演员都规矩扮演着一个角色的反串戏。所以当我看到每一个演员都像是将自己劈成两半一样的同时扮演着很多个角色时,我坐在座椅上,身体僵硬的看着这一幕闹剧。

女人的哭喊嘻笑声让我觉得尴尬,贾太太混迹在男色娱乐场中发泄着家丑带来的郁结,这种行为并不符合华人的道德评判标准。我并没有进入状态的观看前半场,我只是在左顾右盼,最后把眼睛定格在身旁的友人脸上,她的面无表情让我思索,她的内心会不会和我一样难以形容。

似乎这部戏以“sex”为基调,我看到了在纵情声色后的丑恶嘴脸。赤裸着上身的男公关,被玩弄的充气娃娃,这些看上去连写在书里都要让人转头看看,周围四下无人才敢看下去的情节正在台上毫无遮掩的表演着。

当下半场开始时,皮囊精致漂亮的说书人抽动着皮带,做着梦的贾太太扮演着黛玉,在地上扭动着腰身,向他索要高潮。这一场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全剧最精彩的一幕,说书人和贾太太仿佛处在两个时空一样,说一句话,说书人便向地上狠狠挥鞭,每一处控诉,贾太太都会表现出被抽打的快感。

全场人都笑了。

说实话,在那一刻我是笑不出来的,我只是开始怀疑华人是不是有一套独特的,面对尴尬的方式—傻笑。

而本该是我来看戏的初衷,饰演曹雪芹的韦先生出场的那一刹那,我却并不像开场一样的期待他的出现。

表演结束后,我坐在便利店的空荡荡的店铺里,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在自己记录日常的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我看到了一场绚烂的烟花,我现在想要和那些人一起放烟花。”

在那时,我终于做出了决定,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转身开始了剧场艺术的学习。其实这样的决定只是那一念之间做出的,之后的我总是有一种焦虑,担心自己不够"专业",担心自己不够"天资"。这种焦虑在某个程度上于我而言是一种压力,我在同龄人都浸没在题海里的时候,我在剧场中投掷的时间越发的多。

也许因为从小就比较独立的生活,我总是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方向感,不管剧场隐匿在哪个角落,十分钟之内,我便会找出地铁路线。二十分钟后,我端着一杯美式站在正行驶地铁里开始憧憬着这部戏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有的时候,我会把剧场当作急忙赶路的一个休息点。天津是我上学的地方,但是却没有回到我的家乡的直达航班,我只能高铁转北京,再坐地铁到机场。有的时候我会订晚上九点的机票,中午到北京。我拖着行李箱去剧场,看下午那一场戏,谢幕后再拖着箱子拦出租车,火急火燎的对师傅抛下一句“东直门地铁站”,在心里计算着机场快轨到机场来不来得及赶上航班。

我知道我一定是可以赶得上的,只是偶尔希望自己的生活中有一些小小惊吓。

前些天我依旧在北京,看完了林奕华的《心之侦探》。我是觉得在那三个半小时里,我是快乐的。因为反反覆覆的看了太多次剧本,我坐在舞台下,台上的演员说一句,我就在心中与他们一起说着我所记忆的台词。因为我在香港看过首演版本的戏,我能发现这其中的不同,有些台词做出的改动,舞台的定位,演员的戏份,这些变化让我始料不及。我没有想这两个版本有何优劣。

那天是我的成年生日,那时候的状态也绝对称得上“凄惨”,没有人陪,除了我自己之外几乎没有人没有人记得。

这部戏对我而言,大概是一个仪式,一个见证了我变成了成年人的仪式。而举行这个仪式的地点,只能是在剧场,也只能是一年前让我有了方向的导演的作品。在我的想像里,这个仪式结束后,我应该去享用美餐。最好是丰盛的,鲜艳的。在现实中,我的手机在出了剧场后就自动关机,附近也没有可用的ATM使用。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从东四十条走回安定门,只花一个小时。

在家乡时的我就是这样的,深夜时一个人,背着画板和颜料箱,走一个小时回到家里。而那时我依然是这样的,一点一点走回去,在安静的北京行走着,脑子里在回放着台词,只觉得五味杂陈。我坐在胡同口的烧烤摊上吃羊肉串,好心的摊主借给我充电宝,好友发消息问我今晚的戏是否看得尽兴。是否尽兴已经不是一个多重要的问题了,在辣椒粉让我的神经产生了一种如同醉酒的迷幻的同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每一场戏都是不同的,每次看一场戏就如同一次抽奖,是否能得偿所愿,全靠运气。或许中奖,或许不中,但是总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试一试。给自己机会去抽奖,是一件很迷人的事情。

看场戏吧,也许就中了呢。